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結婚宴8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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結婚宴8

鏡子!

還是鏡子!

都是鏡子!

滿墻滿眼裏,全都裝滿了鏡子。

她在一個裝滿鏡子的房間裏拔足狂奔,有個巨大的黑影緊逼其後。她不敢回頭,但單憑直覺就能感受到那東西的強大和可怕。

她一直跑、一直跑,一直向前。

看不到盡頭,或許根本就沒有盡頭。

她跑抽了氣,跑軟了腿,筋疲力竭。可懼於身後的黑影,就算已經疲累至極,她仍是半分都不敢松懈。

“哐當”一聲巨響,一堵墻高的鏡子突然出現在她面前。

她被攔了去路,不得不停下。

鏡子裏沒有影子。她站在鏡前,是完全虛無的存在。

分神之際,鏡子裏折出了一道刺目的強光。她被光晃瞇了眼睛,以手遮目。

“吱嘎吱嘎——”

指甲刮劃過鏡面,尖長刺耳的噪聲適時響起。

急追她的黑影在她身後應聲擴張成一個巨大的網子,兜頭罩住了她。那影子眨眼間便化成了鋼柱般堅硬的實形,箍纏裹繞。

越纏越緊,越纏越緊……

她掙脫不開,喘息困難。耳中嗡嗡作響,強烈的暈眩感讓她徹底脫了力。她如岸上擱淺的魚一般,只能徒勞張大了嘴,試圖汲取一點能存活下去的氧氣。

漫長的窒息感後,她眼底的光色漸漸開始渙散。

“呼呼——”

“呼——”

駱雪大喘著氣,猛地睜開了眼睛。

新鮮空氣入肺,夢中窒息的暈眩感緩解了些。

她這還是第一次在安全屋半夜時分驚醒,夢中被絞殺的驚悚一幕恍然還在眼前。

本以為只是驚夢一場,萬沒想到,餘留給她喘息思考的時間並不多。

她的氣息還沒能調勻,就聽門外忽地傳來了一陣刺耳的尖叫聲。

是個孩子的聲音。

這個聲音很熟悉,她隱約記起,白日裏曾聽到過。

團隊中那個約莫七八歲的小女孩,在拒絕她母親餵送到她嘴邊的粥時,就是這般驚聲尖叫著。

那孩子給人的感覺很不好,不止一次引起了她的註意。至於哪裏不對勁,她一直也尋不到確切的原因。

她心覺有異,推了推背對著她躺在床側的岑寂。

“岑寂?”她擔心驚動門外那說不清是什麽的東西,聲音壓得很低。

他沒動,更沒有回應她的輕喚。

睡的那麽沈嗎?

駱雪輕手輕腳往他那側挪近了些,又推了推他。這次的勁道比之前大,還沒推兩下,就把他直接推下了床。

“岑……”她驚慌捂嘴,警惕往門的方向瞄了一眼。

她往床邊爬了爬,探頭看被她推下床卻連哼一聲都沒有的“岑寂”。借著窗紗下漏過的一點光,她瞧清了地上那東西的模樣。

那不是岑寂,只是個穿著他衣服的稻草人。

怎麽回事?大變活人嗎?

還是說……

夢中夢?

駱雪盯著摔躺到床下的稻草人怔了數秒,環顧四周,沒能找到小巴。她狠狠掐了一把自己的胳膊。

痛!

不是夢。

門外的尖叫聲還在繼續。尖銳刺耳,一聲比一聲厲。

如果這不是夢,那她就是被內鬼盯上了?

駱雪漸漸理清了頭緒,強行逼迫自己冷靜下來。正琢磨應對措施,擡眼一瞧,房間的門被強行破開了。

“砰——”的一聲,門框盡碎。

她預感不妙,迅速滑下床以床身作掩,擡臂把住袖箭瞄準門外,做防禦之勢。

門外揚起了塵,厚重灰黃。霧蒙蒙的,阻了視線。

看不清外頭有什麽。

刺鼻的血腥味隨著那陣飛揚的塵土卷進了屋,那陣血腥味漸濃,危險的氣息愈重。

駱雪警覺後退。

貼墻屏息,細察左右。

塵霧慢慢淡化散開,映入眼簾的,是一身血的小女孩。

小女孩趴伏在一具被啃咬的面目全非的屍體上,張開嘴,露出密密的尖牙。她那壞了一只耳的玩具熊與屍體躺成一列,棉絮裏浸滿了黏稠可怖的猩紅。

小女孩正一口、一口地啃食著摁於身下的屍體,連皮帶骨,撕進口,吞入腹。

駱雪蜷躲在墻邊,頭皮發麻地看著她。擔心驚動她,一動都不敢動。

埋頭啃屍的小女孩似感覺到了什麽,倏地擡起頭來。眼白外翻,一雙眼咕嚕嚕呈360度轉了一圈。偏轉過臉,往駱雪躲藏的方位直勾勾看了過去。

目光撞上,小女孩掛滿血水的嘴角扯起了一個詭異的弧度。

被發現了。

駱雪沒躲逃,被堵了門,她想逃也逃不掉。硬著頭皮抽出甩棍,想著萬一那東西撲過來,也好有個準備。

小女孩沒動,一雙眼如帶鉤,緊鎖在她身上。

一直盯著她,盯的她汗毛直立。

此地不宜久留,駱雪一向不喜處於被動局面。

她貼墻站起,一步、一步,極小心地緊貼墻面,往出口慢慢挪移過去。

小女孩還是沒動,隨著她的移步,看向她的目光跟著慢慢轉到了門邊。

近門前,小女孩突然張開了嘴,細密的尖牙裏塞滿了血肉。

她唇齒張合,無聲吐出兩個字。

看清了她的口型,駱雪不由一楞。

還沒來得及細辨是否看錯,感覺腕部一緊,她被躲藏在門外的婦人一把抓住了手腕。

“快!快跑!”白日裏與小女孩同行的婦人抓牢了她,急急拉著她拼命往外奔逃。

駱雪被她拽進了一扇半敞的門內。一回頭,瞧見一身是血的小女孩移步無聲,在門隙處閃現。

千鈞一發之際,婦人迅速關緊了門,扣上鎖。

許是因為緊張,她的一雙手哆嗦得厲害。緊貼門板聽聲,確認外頭沒有響動了,婦人這才一臉關切地把駱雪拉去燈下,著急詢問:“沒事吧?傷到沒有?”

駱雪警惕看她,搖了搖頭。

她始終記得這裏入夜的規矩,不能輕信任何人。即便這婦人一臉慈容,她也不敢輕易放下戒心。

更何況……

“真是對不住啊,我家孩子變成這樣,我也是……”

婦人欲言又止,似有什麽難言之隱。

她的猜測沒錯,眼前這婦人,就是那孩子的母親。

駱雪沒有要追問的意思,攥緊防身的甩棍默不作聲地往後退行了幾步,與婦人拉開了距離。

婦人對她顯而易見的敵意並沒放心上,很配合地跟著往後退開了幾步,自顧自道:“那孩子,其實很可憐。她生下來沒多久,就被查出心臟有問題。”

她張開雙臂,上下比劃了一下:“差不多,那麽點大的孩子。每天半死不活地躺在加護病房裏,渾身插滿了管子。她還什麽都沒能經歷過呢,就成了這副模樣。我這當母親的光是看著,都心疼得不行。”

駱雪沒吭聲,豎耳凝神,聽她繼續往下說。

“為了救這孩子,我的愛人沒日沒夜的工作,想盡辦法地籌款,不幸過勞死了。公婆嫌我們母女倆命硬克死了他們的兒子,把我們娘倆從家裏趕了出去。眼看著家也散了,人也沒了。我走投無路,準備帶著孩子一起去死。就是那天,我遇上了一個江湖術士。那人說他有辦法給我的孩子續命,不過代價不小。我是實在沒辦法了,只能把孩子交到了他手上。我也是萬萬沒想到,這續命的辦法會那麽邪性,讓這孩子變成了這副濫殺的模樣。”

婦人話說到這,掩面拭淚,哽咽道:“算我求你,求求你。就當是可憐可憐那孩子,或者,你可憐可憐我這當母親的心。她還只是個孩子,錯都在我。求求你,求你千萬別傷害她。”

“因為可憐,所以,所做的一切惡事,就都該被理所當然的原諒嗎?”駱雪淡聲道,“抱歉,你的邏輯我理解不了,也不認同。更不可能做到,在那孩子撲過來撕咬我的時候,我只是一味防備不做抵抗。”

婦人一聽她這話,情緒頓時激動起來:“你怎麽能說出這麽沒人情味的話?你就這麽冷血嗎?”

駱雪並不否認,面無表情地看著她那張情緒變化豐富的面孔。

“在別人向我舉刀的時候,我不僅要把脖子伸過去,還要擔心濺出的血會不會弄臟劊子手的身子。在我看來,那不是仁慈,是愚蠢。你如果覺得這是冷血。那就是。”

“你……”婦人語塞。

不知是氣是憤,她抖得更厲害了。

眼前的這個母親,在某種程度上,很像她那對“偉大”的父母。

駱雪沈吟片刻,還是把想問的話問出了口:“要那孩子以那副面目活下去,究竟是她的意願,還是你的欲望?”

婦人沒接話。面上再沒了和善之色,一雙眼直勾勾盯著她。

這樣陰鷙的眼神,與小女孩看著那婦人的目光無縫重合。

是殺意。

駱雪恍然間明白過來。

“喵嗚——喵——”床底下有貓叫聲。

駱雪聞聲回頭,瞥見了從床下鉆出的小巴。

小巴?它怎麽會在這裏?

她的註意力被突然從床下鉆出的小巴吸引了過去。

只是轉個身的間隙,身後有了異動。

墻邊的鏡子裏,映出了婦人猙獰的面孔。

她一步一步悄悄走到了駱雪身後,高高舉起手中的匕首,朝她的後背狠狠刺了下去。

駱雪掀起眼皮看向了鏡子。她記起,從之前那個房間離開時,小女孩無聲啟唇。

看口型,分明是在提醒她。

——“小心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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